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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 逾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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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妙宛確實不想要和他的孩子。

可她不想要,不代表他可以隨意拿捏她的肚皮。

她冷笑一聲:“憑什麽?”

她說這話,完全在李文演意料之外。

他心念一轉,以為是她心存不舍,不願與徹底斬斷與他的關聯。

於是,李文演略一低頭,話語中充滿了居高臨下的誠懇:“我能體諒你的一片‘慈母心懷’,以後你若想有孩子,在合適的時候,我也並不介意給你。”

不過,什麽時候合適,那就只能聽他的了。

許是這兩日染了些佛氣,聽了李文演這樣薄情且無恥的話,周妙宛竟也沒生氣。

李文演見她沒言語,只當自己說中了,繼續補充下去:“如今的情勢,宛兒你應當……”

周妙宛不假思索地打斷了他:“別這麽叫我,讓人惡心。”

李文演勾唇一笑,很是坦然:“好啊,王妃。這段時間,我們一要去往封地,路途顛簸,此時有孕絕非易事,再者說……一旦舉事,誰能預料我們還能否見著明日的太陽,又何必讓無辜嬰孩跟著受難?”

話裏字字都在誘人墮入陷阱,偏偏又被他粉飾成為周妙宛著想的模樣。

他端起幾案上的一碗褐色湯藥,朝周妙宛緩步走來。

“附子、大戟、天雄……都是好東西,趁現在日子淺,也能少受罪些,乖。”

聽到這兒,周妙宛心底的火便捂不住了。

她直視著他虛情假意的眼眸,一時竟不知自己要作何感想才好。

他的薄情寡義她早就知道的,眼下周妙宛只恨從前的自己是瞎了眼蒙了心,才會傾心於這樣的人。

她漠然接過青瓷的藥碗,穩穩地端住了。

見她“乖順”的模樣,李文演頗為欣慰地頷首。

他安慰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,下一瞬,整碗褐色的湯汁忽地飛撲到了他月白的領口上,青瓷碗被狠狠地擲到了地上,瓷片一蹦三尺高,爭先恐後地碎了個四分五裂。

李文演微妙的表情霎時便僵硬了。

他這才反應過來,周妙宛方才的表情哪裏是乖順,分明是憋著氣呢!

而周妙宛已經把手收回袖子裏,她揚眉一笑,不無失落地打量著自己的傑作。

這是她第一次潑人,手法和力度不甚得宜,竟沒潑到他臉上。

“首先,喜脈是誤診,其次,我才不願意同你這樣的人生兒育女,王爺的擔心是多餘的,”她說:“這墮胎藥,你自己留著晚上當夜宵喝吧!”

被墮胎藥潑了一身的李文演,面色陰沈得快要擰出水來。

照臨在院外聽到這麽大動靜,一時擔心,沒得主子的令又不敢進,見周妙宛怒氣沖沖地出來,試探性地叫住了她。

“王妃娘娘!裏頭這是……”

見是李文演的長隨,周妙宛沒什麽好臉色,她稍加思索,咬著牙說:“沒什麽,就是你家主子餓了。”

照臨一楞:“餓了?”

周妙宛張嘴就來:“對,他說他餓急了,讓你速速去取附子、大戟熬碗湯給他喝,記住了,這附子一定要擱得足足的,擱少了他不愛喝!”

說罷,她拂袖而去。

照臨眨巴了半晌眼睛,好不容易才聽明白她是在開什麽玩笑。

這時,屋裏李文演陰郁的聲音傳來:“照臨——”

照臨不敢怠慢,趕快回身。

一進去,他看得主子原本月白的長袍被褐色的藥汁染得不成樣子,微微一驚。

“這是……”照臨下意識驚嘆,隨後立馬閉緊了嘴巴,不敢多言,“屬下去給您拿旁的外袍來。”

換上幹凈衣服後,李文演仍舊覺得自己身上有一股難以言喻的藥味,他陰著臉,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。

李文演從來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,極少把自己真實的情緒掛在臉上。

就連他如今的後院,有個趙選侍毫不掩飾地當著細作,他心中也未曾因受人掣肘而急躁。

因為他自信這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。

眼下由著她給宮裏的嫻妃遞信,是不想打草驚蛇,讓宮中太早把註意放到他身上。

不論是趙青嵐、嫻妃、還是他的好兄長,李文演都只當是他路上的墊腳石罷了。

誰又會為腳下的石階而生氣呢?

但今日不同,連一旁的照臨都看出來主子臉上的不愉了,他小心翼翼地出言開解:“殿下,您是在為方才的事情而煩心嗎?”

李文演皺了皺眉:“她不配讓我煩心。”

過於冰冷的聲調讓照臨不敢再勸,縮著脖子噤了聲。

李文演沒法忽略,看到周妙宛那句雙滿是嫌惡的眸子時心下詭異的感受,只得把自己異樣的情緒歸結於,她已經不在他的掌控之中。

是的了,李文演摸著下巴,忽然笑了。

他此生最恨逃脫他掌控的東西。

不過無妨,他想,一朝大權在握,這天下又有什麽東西能逃得了他的掌控?

——

剛潑了李文演一身的周妙宛心情好極了,她一路哼著小調,眉梢都掛滿了快意。

幼柳方才留在了院外,沒有聽見裏面的動靜,見狀,她還以為王爺和王妃之間發生了什麽好事,由衷地感嘆:“娘娘,您和殿下的感情真好啊,不愧是京中人盡皆知的神仙眷侶。”

聽了這話,周妙宛腳下一滑,好懸沒摔個跟頭。

是啊,她和李文演感情可“太好了”,周妙宛心想。

離京前的最後一個夜晚,周妙宛很是睡不著,在床上窸窸窣窣地翻來覆去。

歇在紗簾外小榻上的凝夏聽了,悄聲問道:“小姐,你睡不著嗎?”

“是我吵醒你了嗎?”

“沒呢,奴婢也還沒睡,”凝夏穿上鞋,挑亮燭火,走到內間來陪周妙宛:“奴婢來跟你說說話吧。”

周妙宛坐起身,抱著膝蓋往一側縮了縮,給她騰出點位置坐上來。

“明天終於可以出去騎馬了,”周妙宛感嘆,“在京城數月,我都快憋瘋了。”

京中並非沒有馬場,只是京中地貴,大點的馬場呢往來都是達官顯貴,周妙宛不欲去湊這個熱鬧;小些的地方,她覺得跑不起興,又不想去。

這一回譚家除卻兩個侍衛,還送來一匹波斯馬,她去看過了,一身毛發都是火紅的,她喜歡極了。

凝夏問道:“小姐,你腳上凍傷可好了?”

周妙宛便撩開被子一角,大剌剌地把腳伸了出來:“你瞧,好得差不多了。”

凝夏絮叨著:“終歸還沒好全呀,要不等兩日再騎?”

周妙宛伸手刮了刮她的鼻梁:“小小年紀,裝什麽老成呀,一點都不像。”

聞言,凝夏悄悄吐了吐舌,“這不是擔心您嘛。”

周妙宛提起被子,直接把她蓋了進來。

“好了好了,早些休息,這馬我明天是騎定了的。”

小時候,她經常和凝風凝夏兩個丫頭一起在床上辦家家酒、數羊拐子,玩累了仨小娃倒頭就要睡。

那時,鄭嬤嬤就會出來把她倆抱走。

周妙宛便不肯,鄭嬤嬤抵不住她撒嬌耍賴,後面這兩個丫鬟偶爾同她一起睡,鄭嬤嬤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。

眼下有凝夏陪在身邊,周妙宛睡得很香。

翌日清早,她精神百倍地起了床,洗漱後打點清楚事務,命人點清行李箱數和隨行人數後,便飛也似的奔向了她的寶貝小紅馬。

“我的天呀,你生得也太英俊啦!”

周妙宛抱住馬頭一頓摩挲後,才戀戀不舍地撒開它。

京城街道禁止奔馬,她得等端王府車隊一齊出了城才能騎。

甫一出城,周妙宛就迫不及待地把小紅馬牽了出來,利落幹脆地翻身上去。

小紅馬似乎也急不可耐了,它朝天鼻鳴一聲,帶著周妙宛噠噠地往前跑。

小馬眼下還沒完全長成大馬,正是適合馴養的年紀,周妙宛十分滿意,拿起韁繩,並不急於騎得有多快,而是松弛有度地掌握著馬的方向。

人與馬之間的適應很重要,周妙宛拍拍馬脖子,對它說:“你的毛色這麽漂亮,就叫逾輝好了。”

小紅馬噅鳴一聲,似乎對這個名字很是滿意。

風聲在耳際呼嘯,鬢發被吹得淩亂不堪,這種久違的感受實在太讓周妙宛心曠神怡。

這個月來壓抑的心剎那間就得到了釋放,迎著不算微弱的晨光,她終於發自內心地笑了出來。

在她身後不遠處,李文演受夠了馬車裏憋悶的氣息,也打算下車騎馬,正巧從車廂裏往外探身。

他的視線不經意往前一掃。

隨後就再也移不開了。

曠野上,只零星點綴著幾處村落,將升未生的太陽銜接在遠山和湛藍的天空之間,和煦的光毫不吝嗇地揮灑在騎裝少女的身上。

僅一個側臉,他也能看出她笑意明媚。

和他們初見的場景幾無二致。

那時,李文演得了信,曉得周妙宛大概在什麽位置後,先派人跟了他好一陣,隨後“正巧”打馬同她在山間而過,佯裝自己是一個被姑娘打動的青年,不停追逐只為知曉她的芳名。

想到這兒,李文演眸子一黯。

他終於知道,自己昨夜因何徹夜難眠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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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話要說:

李文演:此生最恨逃脫掌控的東西

周·反pua 達人·妙宛:你才是東西,你全家都是東西. jpg感謝在2021-12-11 18:13:20~2021-12-18 17:40:0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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